
不能忘却的老茶壶
谁知道它还在呢?一一这只老茶壶。我还以为它早就没了哩。连碎片都被孩子们捡去打了水漂,不知沉入了哪一处的水底。这次拆修厨房我居然看见了它,看见它的时候,它是跟一些破烂呆在一起的,这让我一时没想过来——它
谁知道它还在呢?一一这只老茶壶。
我还以为它早就没了哩。连碎片都被孩子们捡去打了水漂,不知沉入了哪一处的水底。这次拆修厨房我居然看见了它,看见它的时候,它是跟一些破烂呆在一起的,这让我一时没想过来——它怎么会跟破烂们呆在一起?这是不是在母亲去逝后的哪一天,我把它连同一些没用的东西一起扔在哪里的?以至日子久了,没用的东西多了,它也就呆得稳了,我也就把它忘得彻底了。我想一定是这样的。
我怎么就把它扔了呢?
现在,我一点也想不出来了。当初我扔它的时候有什么理由和感觉?或许我当初根本就没有什么感觉,扔它就象扔块烂抹布一样,不需要什么理由,也不会产生什么感觉。
我怎么就把它当成一件没用的东西呢?
那年搬家,母亲把铁锹铁锄什么的都一古脑送人了,唯独留下这只老茶壶。兴许还能用它——母亲这样说。的确,刚来城里那阵子,它还是像在老家土台庙一样派上用场的,后来,它就闲着了。
最后一次见到它是什么时候?
我记得那是我学会了城里人喝茶后不久的一天。那天,母亲抱着它满屋子转——放在哪里好呢?我说:不就是一只黑不溜秋的泥巴壶?爱放哪放哪,别碍眼就行。我说这话的时候是坐靠在沙发上,双手捧着刚买回的非常精致的细瓷茶壶正在咂着精美的茶汁,那样子很优雅。最后,母亲到底把它放在哪里,我就没往心里去了。
打那时起,我就看不见它了,或者应该说是它再也不值得让我看见了。那时距离现在也就是十来年的事。而这期间,我总觉得有很多的东西都悄悄地从我身上溜走了,这些东西于我都是很重要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溜走,我一直都没搞清楚。
这么多年,我从来就没想过还会有再见到老茶壶的时候,更没想过,见它的时候心会隐隐地痛。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家的老茶壶。夏天一来,母亲就把它拿出来擦洗干净,然后去田梗扯回一些鱼腥草洗净,束成一把把挂在屋檐下晾着。用时,便取下一把再配上几朵野菊花一并丢进老茶壶,灌上开水备着,想喝就喝,现成的。不象我现在这么多讲究,花了老半天的功夫才捣鼓出一盅茶。乡下人耽误不起时间。熟透的庄稼等你去收,收完的田等你去耕,一垛垛稻禾呆在谷场上等你去打……许多的活儿都在等着你。
乡里人在很多事情上都图个实在,比如鱼腥草菊花茶,省钱省时又解渴消署。人们出工都带着它,人在地里做活,老茶壶就在地头侯着,它随时让你把干不下去的事情接着干下去。也有没带的——巴望着半响家里人送来。他在这头捋着汗珠子咧着嘴正巴望着,人家那头喊上了:哎——伙计,过来,先来一碗。平日里有事无事走到哪家,主人迎面一句话就是:来啦,喝碗茶。话说完了,一海碗茶也递在手上了。主人拎着茶壶侯在一旁准备上第二碗。来人喝饱了,一抹嘴,这才开始了正事或没有正事的闲聊。谁去谁家都这样。后来,我长到能挑稻禾了,也和大人们一样,渴了,遇到哪家的门没上锁,便歇下担稻禾,闯进屋里抱起老茶壶灌个痛快,不会有人说你没规矩。村里人的老茶壶都认识我,我家的老茶壶也认识村里人。
像别人家里一样,我家的老茶壶也总是被母亲一年年地拿出来收起来。母亲说它很老了,到底有多老?她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奶奶在的时候它就在。也许,奶奶的奶奶在的时候它就在哩——我想。先地奶奶的奶奶,后是奶奶,再后就是母亲,一年年地把它拿出来收起来的。可到了我的手上,一收就是十来年,其实是丢了十来年。
我把它丢得太远了,远得让我忘记了从前那个拖着鼻涕光着脚丫给母亲送茶水的细伢子是谁;忘记了那个挑一担稻禾两脚能生风的小伙子是谁。现在的我除了喝茶的样子很优雅,还有什么是优雅的?
我总算明白了,我为什么会丢掉很多很重要的东西,而丢掉这些东西又对我意味着什么。
想想一堵墙,如果光秃秃地裸在露天里,它会怎么样呢?没有了摭掩,今天被风带走一点,明天被雨咬掉一点,不知不觉它会瘦去一圈矮去一截,再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当哪一天你从外面回来再看它时,几乎就不认识了,问左邻右舍:这就是我当年亲手砌的那堵墙?可不是?
而我呢?又有多少原来的样子?再回土台庙,还会有人能认出我吗?
一堵墙的哀痛就是我的哀痛!墙的变化来自于对风雨的毫无设防,我的变化来自于对老茶壶的遗忘。
在我以后,又有好多人变成了城里人。我不知道他们的老茶壶还在不在,如果是被晾在一个永远记不起的地方,甚至弄丢了,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版权声明:本文由3000ok传奇发布网原创或收集发布,如需转载请注明出处。
本文链接:https://www.nanyangjinxu.com/html/sanwen/x8di777uitg1h.html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