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夜色里，我突然想到春天，想到柳絮。
想到那些飘飞的，拂面而来的，那些轻似烟云的，你永远也不可能牢牢地攥在手心里的，那成片成片的柳絮。
或者，叫它飞絮更为贴切一些。
如同生命，没有人能够牢牢地将它留守。更为确切地说，如同我清楚地知道，有一些东西，正在肢体的疼痛中悄悄地走失。

许多个独处的夜晚，我都能清晰地听到生命的脚步。这些由远而近的声音，总是如同柳絮一般轻轻飞去。
现在，我又一次听到了这种声音，只是，多了一些忧伤。是的，忧伤。
很小的时候，躺在外婆家的土炕上，就在心里设想着自己将来的日子。多少年了，那个设想依然存在。
如今，很多的东西都如春天的柳絮一般，轻轻地飞走了。
依稀相见，只能是无数的梦境。偏偏，从肢体的深处放射般发散的疼痛，把我生生地拉出那些缠绕一生的梦境。

是的，不该继续做着大大小小，不同的，相同的，片断的或者是连续的梦了。梦，永远都只是一个梦。
“人这一生，到该走的时候，便如飞絮一般的轻了。”我想起了外婆的话。
飞絮很轻吗？纵是轻如絮，也有那美丽的瞬间。我努力地回想着那些淡出生命的东西和那些曾经的美丽。
我努力地摇了摇肩上的乱发，是的，乱发。完全不似平日里的整洁与飘逸。可能这就是生命的线吧，好象已经开始零乱了，伴着那些时时袭上心头的痛楚。

我不知道，多少年后的夜晚，会有人如我今夜想到飞絮一般，想到伴随着自己第一声啼哭就来到这个世间的生命，想到这如飞絮一般终将远离的一切。
八年前，与妈妈走在柳絮飘飞的街头，不时的踢起那些堆积在道边的雪白的絮团，牢牢地握住妈妈温热的手时，根本没有想到几个月后，妈妈会如那些被风吹散的柳絮一样，永远地走出我的生命。
八年后，独处在静静的夜晚，我默默地回忆着那些远去的人和事，静静地思考虑着那些正要远去的人和事，包括思考着自己。终有一天，也许很快，也许很久，最终也将如絮一般远去。那么，这些文字，或者从此便成了我留下的痕迹了。是的，痕迹。

尝试着，抚平一些疼痛。与心无关，纯是肢体的痛。
一切都将成为过去，不是吗，梦醒时分，一切皆已结束，只是，清醒的太晚了一些，或者说是贪恋那种幻想出来的感觉。
距离妈妈去世，算起来也有一些日子了。在疼痛的瞬间，我似乎明白与生俱来的淡然。我想，或许与遗传有关吧，我终将还是做了这样的选择。
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该还的，该报的，其实，都在心底。未还的，未报的，其实，也都在心底。
记住这些，也就够了。戏词唱得好，人生如戏。是戏，必将有散的时候。如同柳絮，应时而来，随风而散。
这，大抵就是人世的遁环往复了。
今夜，我写着这些字，想着一些零乱如絮的往事。
多少年后，也会有人在灯下，写着相似的文字，感叹着不一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