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楝花开

苦楝花开

革职留任散文2025-11-04 00:16:11
小时候我们居住的瓦房,是学校安排的教师宿舍。说是宿舍,其实原是村里大姓被“除四旧”而征用的祠堂:宽阔的正堂里的神主牌和香案当然已是不存在了;围着一口不小的天井布了铺青砖的走廊;正门是高大的石拱门,或是
小时候我们居住的瓦房,是学校安排的教师宿舍。说是宿舍,其实原是村里大姓被“除四旧”而征用的祠堂:宽阔的正堂里的神主牌和香案当然已是不存在了;围着一口不小的天井布了铺青砖的走廊;正门是高大的石拱门,或是旧时防强盗的需要,厚实的杉木门板门叶装有结实的后栓;天井的两边各设有一大一小的两间厢房----右侧厢房住着中学校长一家,而左侧,便是我当时的家了。
校长一家,有个在城里读高中的女儿,只在寒暑假里回家。而我家三个毛孩子由于年龄的差异,即使暑假漫长而无聊,我们和校长邻居也不怎么来往的。
孩童自有孩童的快乐。逢着下雨天是我们最快乐的日子:急雨打着黑瓦,腾起的一阵阵雨烟扑面而来。便收了在野外玩耍的心,安心搬张竹椅看自天井而下的密密麻麻雨线。不消多久,便见那顺瓦楞倾注下来的雨水组成了一排吊在屋檐的水帘,滴哒哒地喧闹着,很快就灌满了排水不怎么顺畅的天井。于是趁雨停了的间歇,我们兄妹三人撕了过期的书本折了纸船儿放到池子里去让它在风浪里飘荡;甚至挽了裤脚,下到天井池子里去尽情闹腾一番。而通常这种疯狂的活动很快就会结束----只待天井里的雨水退尽,我们又得枯燥地聚在大门口了。
邻居姐姐,是不可能和我们玩这些东西的。她通常倚靠在窗前看书,被我们的喧闹嘈扰着了,便放下手里的书本,静静地微笑着看我们玩耍。
大门的麻石门梁扎实且带着农村特有的古典味道。大门两边各设有一个四方的麻石门墩,供人小歇用,夏日坐上去屁股一片清凉。厚重的杉板门叶前面镶有碗口大小的铁环,足够坚固地任我们如猴子般吊在上面来回晃荡。若不是黑狗发现了梁上的老鼠而愤怒地刨起墙角那干燥的黄土弄得一片尘土飞扬,我们这种活动通常会坚持到一种某声音响起后才结束。
门外,整齐地种有一排的苦楝树。或是都上十多年的树龄了,每株都长得和小水桶般粗细,一蓬蓬绿油油的叶子齐着我们居住的瓦房屋脊。
雨后的太阳更灿烂。苦楝树上的黑知了,开始“吱呀呀”地发出了明亮的叫声。我们于是丢开了大门拉环,去寻得蜘蛛网,用一根细小竿儿绕成一个小黏团儿,避开绿叶伸到树上去捕捉那高高在上的生物。那是我们夏日里不可或缺的玩具。
夏日的苦楝树,已经开始结上了大串大串黄豆大小的果实。果实隐藏在茂盛的绿叶里,指头大小,青而圆,随着夏日的风在绿叶间轻轻摇曳着,如在摇篮里安然入睡着的婴儿。而这时节的苦楝树,好比在家里守伴着婴孩呢哝的少妇,平凡得不怎么让路人经眼留意。
这种景象要一直维持到深秋第一场寒风吹起。广东这地方好象没有秋天,寒冷说来就来,白天还汗流浃背,在夜里寒风就起了。仿佛在一夜间,就吹尽了苦楝树的叶子,光秃秃的枝丫上显露出大串大串的、已经开始成熟的果实。这让平时不经意它存在的人很是惊讶,感觉那果实是一夜里长出来的般让人觉得很突然。而失去绿叶的苦楝树此刻宛如一个老妇,在寒风里哆嗦着单薄的身子,却不忘骄傲地炫耀着那大串大串丰收的果实。
若再风干些日子,那枝头的果实便变得更黄了,干瘪而柔软。曾经将它成熟的果实放到嘴里咬过,那重重的苦涩味道让我舌头发麻,不舒服了好阵子。但这成熟的浆果,却引来了一群群的白头翁等鸟儿啄食,将它的核儿带到更遥远的地方去安家落户去。不久,苦楝树便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桠。在整个漫长的寒冬里,它仿佛是大地在呐喊里探向天空的枯干的手,在寒风凄雨里抖索、任飞鸟在上面歇息,平添了几分苦寒的气氛。某个霜雪重的严冬,我甚至担心它们是不是给冻死了?
但我还是喜欢这苦楝树的。大凡人会喜欢上一种事物,都有其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我喜欢这苦楝树,不是它可以引来那会“吱呀呀”叫唤的黑知了,而是因为它的开花很让我欢喜。
春天到后,充沛的雨水让本来光秃秃的苦楝树很快就抽出了嫩绿的枝芽。不久,它便长得十分的茂盛,碧油油的一丛叶子十分抢眼。赶在夏季到来的之前,苦楝树便在纷扬的春雨里开花了。米点大的淡紫色花儿,一丛丛、一簇簇,隐藏在繁茂的碧叶里,随风摇曳着送来一股泌人心脾的清香。此时的它宛如一个充分发育的成熟少女,婀娜多资、青春无限,引来了无数的蜂和蝶在绿叶花间嗡嗡飞舞着,让人感觉这树是在快乐地洋溢着春天的气息。
我上树,小心地采了一大束的花儿。低头闻着,长吸一口香气,满胸畅快淋漓。
“好闻吗?我来试试!”邻居姐姐说。
我依言将那束淡蓝的花儿而凑上去,并期待地看着她的表情。她轻轻地闻了闻,却在微笑里皱皱眉头,并将指头堵住了鼻子,一脸的苦相:“好浊的味道!”伸出柔软的手责备状地轻轻打了打我的头,脚步轻曼地走了。
我失望而迷惘地看着她的离去。于是又将那花儿凑到鼻头,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头长叹,好香!
睁开眼睛,那一排苦楝树的花正浓。这是她一年里最为生命旺盛的时刻:绿油油的没有一片黄叶,开着满树的花儿。且这时刻是它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和煎熬,才展现在人们面前的。在暖洋洋的春天里,于是我就快乐地想了:即便它的花真是不香的,我何不用一种欣赏的心情当它是一种芳香来赞赏一番呢?
一晃二十年过去,苦楝树又开花了。我让邻居男孩上树采了一束,轻轻地闻着。不知道是否那花儿的气味含有什么芬芳物质,多闻了几下竟让我的思绪有些飘摇。看看开花正香的苦楝树,我眼前又有了那居姐姐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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