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愚人码头
“海风吹过来的时候,我希望我能站在最高的那块礁石上。”我一直向往海边的生活,可惜我生在内地,家里管教又严,没有办法得偿心愿。于是在考大学的时候,我偷偷填了海洋大学,结果却进了军医大。原来是当医生的老妈
“海风吹过来的时候,我希望我能站在最高的那块礁石上。”我一直向往海边的生活,可惜我生在内地,家里管教又严,没有办法得偿心愿。于是在考大学的时候,我偷偷填了海洋大学,结果却进了军医大。原来是当医生的老妈又偷偷改过我的志愿了。没有办法,只好认命。
到了学校,我发现我的同学们居然来自五湖四海,也就是说会有人来自大海啊!于是我想方设法的去接近沿海地区的同学,见面第一句话就问:“你家住在海边吗?”很多同学都笑我,哪有人真的住在海边的。大家都只是去那里玩的。比如开车几个小时去海边浴场晒个太阳什么的。我不死心,不可能的,那么长的海岸线边上总会有个把小渔村吧。
转眼毕业在即,还没有遇到这样的人。我有点泄气了。看来求人不如求已,还是毕业后自己去海边工作吧。虽然老妈早早告诉我,不用实习都可以去她的医院上班,什么都安排好了。但是我还是要走自己的路,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呢。
我实习的地方是一个武警附属医院。医院里有一个小孩子很可爱,整天都在画画,他的画里都是海里的动物。有一天,我问他:“你去过海边吗?”他说:“没。”我问:“那你怎么知道海里有那么多的动物呢?”他说:“是大哥哥告诉我的,他的家就住在海边。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海鸥在眼前盘旋,一出门就能捡到很多漂亮的贝壳啊,一跳下海就能摸到可爱的海星。”哦。
这个大哥哥原来就是我的同学,只是不同班,所以不曾熟识。因为不熟,实习时也没有说过几句话,当然不知道他的家住在海边。唉,这真是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很热情的跑去找他聊天,他的态度却很平淡。
“你家真的住海边吗?”
“是的。”
“那你怎么不早说啊,我好想去海边住啊。”
“哦。也许你住久了,就不会喜欢那里了。”
“不会的。考试完后,可以去你家的海边看看吗?”
“到时再说吧。”
真的去了他的家,真的看到了海。我却震撼的不得了,不是因为海的浩瀚,不是因为实现夙愿的激动,而是因为我看到了真正的海边生活,并不像我想像中的那么浪漫,并不像我在电视上看到的那样美丽。现实让人清醒,我有点明白他所说的,也许你住久了,就不会喜欢那里了。
我问他,毕业后,你准备做什么?他说参军。
我问他,退伍后,你准备做什么?他说当医生。
我问他,在哪里?他没有说话。
他问我,毕业后,你准备做什么?我说当医生。
他问我,在哪里?我说在我妈的医院里。
他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
他说,我们家的境况不好,我和我的妹妹从小就一起下海做事。在我们小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爬到那块大礁石上去等我爸出海回来,那时我们迎着海风,冲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大喊:“爸爸,快点回来啊!”然后,一个浪头打过来,咸咸的海水溅在我们的脚下。我和妹妹一边躲闪,一边说着将来。她说她要去北京去看天安门,我说我要去边疆去保卫祖国。我们都想远离这个变幻莫测、让我们担惊受怕的大海。结果我不停的读书,她却只能继续下海劳作。十几岁的身体常年泡在咸咸的海水中,经受海风的侵袭,那种滋味是你这样的女孩子没办法体会的。现在,我可以站在那块礁石上看海,她却只能坐在门前织渔网。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这里没有好的医生,很多女孩的一生都像我妹一样。
他的眼中闪动着泪花,他的脸朝着大海,他轻声的说,你知道吗?我妹妹现在的愿望只是,希望能站在最高的那块礁石上,像小时候一样对着大海呼喊,让海浪飞溅在她的脚下。对于这样微不足道的愿望,我都不能帮她实现,我很难过。一想到,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涌动着我妹妹鲜活的青春和无价的健康,而我却无法改变这样的现状,我更加痛苦。这就是我的海边生活,你懂吗?
我无语。其实此时我已看清自己,不过是一个爱幻想的白痴,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毕业后,我在妈妈的医院里工作,工作很简单,就是坐在彩超室里开开机器。从上班的那一刻起,我跟他没有了联系。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不敢再说自己要去海边住,只是不敢再想自己曾经去过的那个海边。偶尔想起时,又会想好远,如果我没有回来,如果我留在那里,会怎样?
再得到他的消息,是在某一次同学会的酒桌上。当时大家都喝得很高兴,有个同学说,我们那一届有226个同学,现在已经不在了6个。然后说起谁谁怎么了,谁谁怎么了。我突然听到他的名字,原来他在退伍的那一天见义勇为,死在了大路上。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仿佛又站在了那个海边,跟他一起说话。他说,退伍后,我要在自己的村里当医生,我要把最先进的医术带到海边,我要永远陪在我妹妹的身边。那一刻,我发现原来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海边的那块礁石,那块最高的礁石。那一刻,我坐在热闹的酒桌旁,只觉得看到的每一双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海风吹过来的时候,我希望我能站在最高的那块礁石上。”
现在,我独自站在这块最高的礁石上,看着远方海水正在澎湃,看着天空里海鸥正在飞翔,看着一轮红日正在冉冉升起,我默默承诺:请放心,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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