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起的老牛安静地站在院落里，目光朝外。漫无边际的田野，青油油的麦苗翻腾，黄灿灿的油菜花静静盛开。老牛似乎看到自己的老伴正隐藏其中割猪草，没割几分钟便朝屋子喊叫着，老头子，还不来帮忙，在屋磨蹭啥？活了几十春秋的人儿了，还赖床，象小牛一样，让人不省心。老牛躺在床上暗道，什么叫不省心呢？想我老牛一生与泥土打交道，还不是把小牛给送到大学毕业了，如今在大城市工作的小牛不但是他的骄傲，也是整个岭水村的骄傲。这娃娃争气，从没有做过让他们两口子担心的任何一件事情，大学就开始勤工俭学，拿奖学金，省吃俭用，硬是没让他俩过于辛苦。这也叫不省心？老牛知道老伴嘴里这样说，其实内心充满爱意。想到这里老牛觉得心里美滋滋的，一阵清风吹过，油菜花摇曳着，麦苗翻腾着，隐藏其间的老伴不见了，老牛有些心急的搜寻，终究不见半点影子。你怎么就不见了呢？你怎么就消失了呢？我不是起来吗？老伴，老伴，老牛张口呼唤着。
这是老牛即将离开生活六十多年的岭水村，去大城市小牛那儿安度晚年的第一个早晨。小牛开着一辆小车来到了岭水村，刚进村，一串车鸣声穿过岭水村，放牛的，放羊的，赶鸭的，上山的，下地的村民们纷纷停止脚步往村头打望了起来，纷纷想，难道昨晚老牛不是酒后失言？小牛真的开车回来接老牛了，这狗日的老牛福气也忒好了，可怜那桂花老婆子，刚到享福的时刻，竟被老天给收走了，命运太不公正了。果然是小牛回来了，好牛气啊，白衬衫，红领带，风一吹就发出整齐抖动的抖抖裤，亮堂堂的皮鞋，四处散发着的过滤嘴香烟儿，小牛已经今非昔比，出头了，有能力了，老牛确实可以享福了。城市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处处繁荣，多让人羡慕，向往的地方。根据村里在外打工的人描述，大城市就是天堂。小牛开车回来接老牛了，村民们忍不住大声吆喝着，失神的老牛听到了村民们的沸腾。儿子来了，自己也该离开了。去天堂。
小牛住在单位分的房子里，三楼，三室一厅的面积比较大。门打开，儿媳妇就微笑着对老牛尊敬的招呼着，爸您老来了，爸请进来坐，以后这里就是您老的家了，要象在老家一样随意，自在。儿媳妇张芊从鞋架上取出一双崭新的凉鞋递给老牛，小牛对老牛道，爸把鞋子换上，你这鞋子以后就别穿了，待会儿我让芊芊去超士给你再买一双新的。老牛急忙摆手道，干吗买新的，这鞋子好好的，还能穿，不浪费，不浪费。老牛见儿媳妇芊芊正把那双废旧的凉鞋往一个塑料袋子放，急忙伸手过去，想把鞋子给要回来。小牛笑笑的道，爸，这都很破旧了，不要了，扔了。随即牵着老牛走进了大厅内。老牛用力阻止着，有些举措不安，地板多明亮，多干净，比他吃饭的灶台都干净。老牛结巴着道，小牛，不，不会弄脏了吧？小牛笑道，爸，你说什么呢？什么脏不脏的，不打紧，脏了叫芊芊拖。芊芊跟在身后道，爸，随便踩，脏了就拖。老牛暗道，拖了又脏，脏了又拖，那得浪费多少时间啊，听村民门说，城市里的时间很珍贵，时间就是金钱呢，这怎么得行呢？老牛虽然这样想着，没有说出来，听从的走了过去。
老牛是第一次到小牛新家来，豪华的真皮沙发坐上去软绵绵的，老牛一屁股下去身体有些失平衡，吓了老牛一跳，儿媳妇和小牛哈哈的笑了起来，没有丁点儿取笑的意思。老牛脸红的道，这什么椅子啊？一点也不平坦，也不结实，小牛，你怎么舍不得花钱买点好的椅子啊？赚那么多钱做什么呢？改天爸爸陪你去市场，多买点象家里的那种木椅子，结实又耐用，保证你们用一辈子不会磨损破坏。二人没有再笑了，知道再笑下去就失味了。小牛道，爸知道了，你刚来好好休息，等过段时间再说。穿着连衣裙的儿媳妇芊芊走进了洗漱间，去给老牛准备洗漱用的东西去了，芊芊事先得到小牛的提示，记得要买一个盆子，老爸一辈子用盆子洗脸，初来城市生活，肯定不习惯这些高档的东西。一阵哗啦啦水声停止，银白色的盆子接了满满一盆子水，芊芊扔了条新毛巾在盆子里就端着来了客厅。老牛本不想洗，突然想到几年前老伴打趣他的话来，你这个老头子，要注意讲究卫生，等小牛有能力了，娶了城里姑娘，到时候你还是这么脏兮兮的肯定让对方不习惯，你从现在开始，要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饭前饭后要洗手。都赶了这样远的路程，身上灰尘仆仆的，肯定很脏了，老牛笑了笑洗了起来。
休息了一会儿，该是吃午餐的时间了。小牛问老牛中午想吃什么，是西餐还是中餐，是火锅还是汤锅，老牛一阵糊涂，不知道儿子在说什么，芊芊扯了扯小牛衣脚小声道，爸刚来，还不熟悉呢，我们带爸去吃火锅吧，这个季节吃火锅比较有味道。小牛点了点头道，好，好，那我们该去哪个火锅店？芊芊笑笑道，那还不简单，当然是越近越好，省得老爸过于劳累，就对面的猪圈火锅吧？老牛一听猪圈火锅，想说什么，没有来得及说就被二人牵起来往外走。老牛暗道，城市真不一样啊，猪圈都可以做火锅，在猪圈里吃午饭？这些城里人真奇怪，猪圈那么脏，怎么吃得下？老牛很想建议几句，但想到老伴说的，将来如果真的和儿子住在一起，不要随便去吩咐，指示他们做什么，千万不要影响他们的生活。到了猪圈火锅，老牛这才知道，不是和自己所想的一样，顿时想到老伴的未卜先知来。想到老伴的好，老牛就心情低落了，老伴也该享福才对啊，可是如今就剩他一人了，孤苦伶仃的，哪里还有什么快乐，也没有怎么吃这些火辣辣的食物，干喝闷酒了。饭后老牛没有跟着去超士，说改天再去，想回去休息了，小牛二人感觉到老牛的变化，知道老爸肯定想到老妈了，内心深深的叹息了声不再说什么。
回到家里，老牛在小牛和芊芊的安排下，进了他的房间。干净，豪华，比自己住了几十年的老窝好了成百上千倍，老牛默默地顺从二人的安排，轻轻地躺在了床上。二人退出房间后，老牛倦意渐渐退去，不禁想到小牛第一次带芊芊回家的情形。当时老牛在后山种地，老伴打发侄子前来唤他，说家里来了重要客人，叫他赶紧回去，一点都不要耽搁，老牛纳闷，自己家何时有了贵客？想到老伴从不开玩笑，连忙问了侄子，这才知道小牛带了一个女孩子回家来了，小牛带姑娘回家了，处对象了？老牛高兴的尽头就不说了，放下手里的活儿急匆匆地往家里直赶。
到了家，一个穿连衣裙的姑娘安静地坐在堂屋，看到进屋的老牛，姑娘站起身来显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