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一早带着女儿去幼儿园。由于一个月前胳膊骨折，孩子一直在家休养。当女儿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老师很不经意的一个转身，瞬时满脸的喜悦，一把拉在怀里，问长问短，女儿的小脸在那样的亲密和关切中灿烂出双颊微微的娇羞，乖乖倚在老师怀里，眼里是眯眯的笑。好大工夫，老师抬头看见远在楼道里靠窗而立的我，用手势打了个招呼，便带女儿去化妆。孩子本来没有节目，可是看着她快活的身影，我心里是暖暖的感激，感激老师的体贴入微，有没有节目，一样的装扮会使孩子去掉内心落雁的孤单。负责化妆的是另外一位老师，很认真的模样。隔着玻璃我细细看着老师的每个动作和表情，蹙眉，端详，微笑，颔首。仿佛孩子们将要登上的是一座世界舞台。是的，谁说不是呢？传道，授业，解惑，老师为孩子打开的不就是一扇通往世界的窗?女儿去的晚，其他小孩子都已装扮停当，于是一群粉雕玉琢的猴子开始大闹天宫起来，伴随着一阵阵雀跃欢呼，房顶都要被掀起来的沸腾。老师穿梭在猴群中，帮这个衣服扯扯平，帮那个面具摆摆正，很慈爱的目光一一抚过张张小脸，蜜样的甜丝丝挂在脸上。教室外的我深深被这情景打动，眼睛里微微的潮湿，为孩子们的兴奋，为老师们的爱心。老师都是二十上下的女孩，看着她们眼里的光彩，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原来，女人的母性是与生俱来的。
无独有偶，下午，女儿和邻居小伙伴在家里玩耍，喝水时弄湿了背心，我帮她换件新的。背心脱下来，因了在同伴前害羞的缘故，六岁的小姑娘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伏下身子，咯咯笑个不停。无论我怎么劝说，就是不肯直起身子。没办法，我只好说道，每个小姑娘都长小奶奶的呀。旁边的小伙伴一边摆弄娃娃一边接口说道，是啊，不然以后怎么喂小宝宝呢？女儿顿时笑得更加上气不接下气，口里嚷着，你长大了想生小宝宝吗？那个七岁的女孩听了立刻也大笑起来。两个孩子笑痛了肚子，再也撑不住地双双歪倒在床上。床上，各自的芭比娃娃睁圆了眼睛，无声的望着这份热闹，五颜六色的小礼服凌乱的占满了几乎整张小床。我转身回到厨房，继续做着我的馄饨，耳边是孩子们为芭比娃娃该穿哪套礼服的争论。我笑了，心想，以后真的作了妈妈，还不知怎么样打扮自己的宝宝呢？
一直以为，任何女人对镜理妆的那一刻，一定是最娇媚的。从镜子诞生起，多少名门淑媛小家碧玉，都曾在一面小小的镜子面前流连盼目，自赏芬蕊?遗憾的是，在相当长的历史里，她们用的都是铜镜或者铁镜，虽然其间富贵者也不乏背面伴着精美浮雕的金镜，但真用起来，临镜时也只能看到风姿影绰的朦胧之美。所幸我们生长的这个时代，早已经跨越了刘姥姥在怡红院里对着雕花隔扇中镶嵌着的不知为何物件的物件自言自语的蒙昧，玻璃镜子就像旧时王谢堂前的燕子一样，轻轻巧巧地在了每个女人的梳妆台上，包括我的姥姥。等到我有足够的品位来欣赏姥姥对镜梳妆时的模样，那时候她已过了古稀之年了。
一大早起，里里外外穿戴整齐的她，有一件最重要的工作，那就是对着镜子细细梳理斑白的头发。记忆中的她总是坐在满是氤氲着灰尘的光的斜柱子里，稀疏的头发在头顶四六分开后一丝不苟梳到脑后，两边则用两个现在已经很难再见到的大黑卡子紧紧别住。这还不算完，每每还要用手压住右侧那“六”的一部分，轻轻往下旋一旋，也许是头发本来就有着微微的卷曲，于是，很漂亮的一个弧度就这么被打出来。直到今天，我仍然深信不疑，我天天顶着的一头羊羔毛似的自来卷，一定是从她老人家那里承袭下来的。头发梳理好了，但是整个梳妆过程还没完，最后的点睛之笔应该是两手轻抚耳后，真正地左顾右盼数次。那娇娇的神情，流转的眼波，就好似花季少女般妩媚动人。如若达到自己满意的程度，再往头发上轻轻抹上一点发腊。那是一个红色的小铁盒子，上面有熊猫吃竹子的美好图案。至此，梳妆结束。然后，一天琐碎的家务便在这认真的发型中有条不紊的开始了。也许是名门大户的出身——妈妈的外祖父曾经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我们这座城市的商会会长，使得一个古稀老人依旧对自己的仪表那么注重，那么情有独钟，但是我知道，无论怎样出身的女人，心里对美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渴慕和依恋。这正如婴儿即使脱离了母体，那身体里滔滔不尽的依旧是母亲赋予的血脉
很喜欢读三毛的书，不仅喜欢她空灵飘逸的文字，还因为从她的童年经历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自闭，倔强，乖张，自卑又自傲。很庆幸的是，我们都很有一个太善解人意太忘我付出的母亲。所有读过三毛作品的人，都会对其中一篇描写爱情的文字《梦里花落知道少》记忆深刻，两情长久却不能朝朝暮暮的天堑，盈盈一水不得语，实在令人唏嘘。然而在我，另外一篇描写母亲的文章却更加深刻于心。婚后一直在家操持家务的妈妈，在全家人眼里不过是个终日洗衣做饭擦地板的默然妇人，直到有一天一份同学聚会的邀请函才使女儿知道了原来妈妈也有过同学，原来她也曾天天穿着制服来往于家和学校中间，原来她曾是学校排球队的队长，原来……，太多的原来使得几乎忘记了自己过去的妈妈，重新回想起那一连串少女时代熟悉的名字。于是，为赴约连夜为两个女儿赶制礼服，而那费尽心机镶嵌在白色群摆的紫色荷叶边却成了女儿口中的“死人色”，对此，妈妈只有低声对女儿道歉“对不起，妹妹，妈妈没有别的布”，很多很多次，每看到这里，再也挡不住的眼泪，就那么汹涌的淹没了我所有的坚强，于是，心海上泛起一片片碎银，在有月亮的夜晚，我一片片小心的打捞着，每一片，都由妈妈的爱而凝结。
一向不习惯把妈妈称作母亲，在我，母亲这个字眼似乎有着太多的庄严和权威，而我的母爱，是一滴一滴水汇合起来的温柔，春风化雨般的润物无声。年少的我，在那所省重的校园里，天天暮色中无休止的考试，夜夜抄到手断的复习题，黑板上无休止的受力图，一切的一切，包括日日空气里忧伤的《花心》，都令我怀疑自己在空度花期。于是，“退学”从我口中不止一次的坚定地喊出来。妈妈的泪眼丝毫融化不了我坚硬的心。第二天的考试，明明准备的圆圆满满，说什么也不愿参加了。整整一夜的台灯下，是我石像一样枯坐的身影，还有妈妈泪眼婆娑苦苦的劝说。倔强的孩子像头被伤着了的小兽，一颗心无数次拒绝着清风徐来的抚摸，铿锵的同时只是将眼光投向深沉的夜色，甚至不肯开口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