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黄与我

黄黄与我

不果散文2025-05-23 01:47:40
黄黄是条狗。黄黄是条极其普通的草狗。与黄黄的“邂逅”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那时我在苏南的一个山区军营里当伙夫。一年冬天,接连几天的大雪,天寒地冻,整个营区白茫茫的一片。夜里雪停了,一清早上司(给养员)
黄黄是条狗。
黄黄是条极其普通的草狗。
与黄黄的“邂逅”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那时我在苏南的一个山区军营里当伙夫。
一年冬天,接连几天的大雪,天寒地冻,整个营区白茫茫的一片。夜里雪停了,一清早上司(给养员)随运输营的车子出去买菜,近中午才回来,我正指挥炊事员卸货,却被他拉到一边,他打开捧在手里的一只纸盒子,我瞅里面躺着一小狗,瞧那光景只有猫大小,紧闭着双眼,如果不是瘦骨嶙峋的腹部还在一起一伏,我几乎就以为不是活的。
“路上捡的,躺在雪地里,就快死了,挺可怜的,也是一条生命。”上司喃喃解释道。
我什么也没说,一把接过盒子,双手轻轻地把它从盒子里抱出来,解开衣扣暖在怀里,打了一小碗稀饭,用调羹慢慢地喂。一碗稀饭喂光了,它开始有了动静,先是咂了咂嘴,然后费力地睁开眼睛,紧紧地盯着我望了好久,也许就是那一瞬间,它认定了我,从它的眼神中,我读出了感激。
我给它取名黄黄。
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黄黄已经和正常的小狗没有区别了,顽皮、好动,与伙房里的其他人相处都很好,看到我更是扑上来围着我转圈,尾巴甩得像风车。曾经还多管闲事地在厨房仓库里捉了几只老鼠。
三个月时,一连几天黄黄没精打采的不思茶饭,还拉稀。
我估摸着是病了,向卫生员要来几片止泻药,碾碎和着粥连着喂了几顿,黄黄又开始活跃了,我才松了口气。
黄黄不缺吃,伙房里缺什么,唯独不缺吃的。
黄黄很规矩,从不偷吃伙房的东西,拉屎拉尿都跑到野地里。
黄黄长成了一副伟岸的身躯,宽肩细腰,四肢强健,高大凶猛。它立在哪里,光那架势即便是同类也得避让几分。
有过一件事:营房附近贪小的老百姓常会越过铁丝网,进来顺手牵羊地拿走一些东西。自黄黄长大后,我们连就再也没有发生过。一次全连出外执行任务,一小伙牵着一硕大的黑狗乘机悄悄地摸进了我们连的驻地,正要动手,孰料黄黄出现了,黄黄一阵猛吠,就和那大黑狗干上了,厮打了一阵,大黑狗遍身伤痕,一瘸一拐地逃走了,黄黄沾着满嘴的黑毛,得意地仰着头,像打了胜仗的将军。
黄黄长大了,我也离开了伙房。
离开伙房那天,交接班时特地把黄黄作为一项工作向新来的炊事班长作了交待。然后轻轻地抚摸着黄黄,提起铺盖依依不舍地离开,黄黄似乎也懂了,它没有像往常一样围着我转圈,只是默默地站在伙房门口目送我,当我在回头的一刹那,分明看见黄黄的眼里有些湿。
回到了班里的第一天,凌晨起来小解,影影绰绰觉得床边卧着一黑影,打开手电一看,竟然是黄黄!黄黄不肯留在伙房,又回到了我身边。我明白,我们已经分不开了。
起床后,我向排长提出申请(我们一个排住一大间)让黄黄留在宿舍里,由于黄黄对连里“有功”,排长很爽快地答应了。
找了一柳条框,里面铺些碎布,算是给黄黄安了新家。
离开伙房后,我遇到的最大的不适应就是站夜岗,半夜睡得懵懂懂地被叫起站岗,尤其是冬天,外面寒风呼啸,却要起身到哨位上立上个把小时,还得提防领导的查岗和阶级敌人的破坏,连眼皮都不敢眨。
已经记不起是哪一次了,上一班叫岗的叫醒我,把枪靠在床沿,他睡觉了。我从热乎乎的被窝里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穿衣服,隐隐间似看到黄黄从它的“窝里”悄悄地爬了出来,蹲在我床边,用前爪使劲地擦着眼睛,这家伙看样子也是刚刚醒哩,它想干嘛?
我穿好衣服,背上枪,黄黄也站了起来,迅速跑到门口,用爪子打开门,我们一前一后出了门。
黄黄先是走到连部门口(看时间,那时战士都没表,连部门口挂着一钟),然后就轻快地往哨位跑,我则跟在后面。
我纳闷了,黄黄怎么知道我上岗前到连部门口看钟的习惯?它又是怎么知道哨位的位置?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在这之前它曾经偷偷地跟踪过我上岗。
上岗后,我就进了岗亭,裹紧棉大衣,用枪顶住门,开始“补觉”。黄黄则藏身在岗哨附近的草丛里,睁大眼睛,竖起耳朵,警觉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一旦有异常,它会轻轻地吠叫几声,如果我没反应,它会用前爪敲打哨位门再次提醒我。
黄黄陪我一起站岗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全排,有人羡慕,也有动它“脑筋”的,站岗前拼命拉黄黄起来,黄黄一律不搭理,叫急了它则呲开尖利的牙齿沉闷地吼上几声以示抗议。
俗话说,缘分缘分,有缘就有分。
想不到与黄黄的分手竟是来得如此快,如此残忍。
也是一个冬天,也是一个飘雪的日子。
军区装司的一位首长来视察,忙坏了师接待处的一众人,不知从哪儿获知首长喜好啖狗肉,冬季吃狗肉正是大补的好时机,于是四处打听什么地方有狗。
不幸的是黄黄的消息被这帮人打探到了,一个电话把黄黄送上了黄泉路。
连长接到师部的电话,要我出面“诱杀”黄黄,我明白胳膊扭不过大腿的道理,但我还是拒绝执行连长的命令。
黄黄最后还是死了,据说是被捕杀者用绳索套住脖子吊在树上勒死的,有看到的人说它临终时还在用绝望的眼神四处张望。我知道黄黄是在找我,黄黄期盼这一次我还能救它。我恨自己无能,无能到只能回避。
晚餐的时候,师接待处送来了已经烧好的黄黄的一条腿,香气四溢。连长吩咐放在我们班的饭桌上,那顿晚饭我没吃。
弹指间,四十余年似过眼烟云,黄黄早已不知成为哪一坯黄土,我也从风华正茂的年龄成为垂垂老者。人生路上遇到过无数的人与事,其他的可以忘记,唯独黄黄有时依旧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标签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