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漫忆

冬夜漫忆

与草木俱朽散文2025-04-29 10:43:39
如潮冬意,在窗外来来去去地徘徊。夜长灯孤,手握一卷,俯首其间,有时觉得在这小小屋内绵延的不是灯光,而是松柏影映照的空明积水,窗户上闪动的不是路灯照过树叶投射的影子,竟是他人笔下的车窗外无声掠过的山影水
如潮冬意,在窗外来来去去地徘徊。夜长灯孤,手握一卷,俯首其间,有时觉得在这小小屋内绵延的不是灯光,而是松柏影映照的空明积水,窗户上闪动的不是路灯照过树叶投射的影子,竟是他人笔下的车窗外无声掠过的山影水影。纪实或者虚构在眼底心底交错,恍恍然仿若另一个世界。放下书,往往是午夜时分。窗外间有淅沥萧瑟之声发于树上。围墙外,马路对面,有搓麻将的声音,哗啦啦,哗啦啦,夹着人的笑语声,夜夜如是。
记得读书长沙时,我住桃子湖北,教科院后的河边宿舍11栋。几个高中同学如木子、宁贝,还有表哥古木,租房散居在桃子湖之南。周末的时候,我时常一个人顺着宽阔的沿江大道慢慢走过去,栏杆之外便是宽阔的六车道公路,车流如织。再往左,高大的风车下,散步、拍照、读书的人们也在来来往往。
古木住在象鼻嘴,背山临水,也被马路、市嚣还有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房子所包围。他处算是一个据点,周末的时候,周边的旧同学,都会聚在此处。有时夜晚不回寝室,与几人坐在二楼的栏杆边谈笑。楼不高,楼下行走的人们,就像是在脚下一般。屋前几步之外,见缝插针修建的一行平房,在屋与屋的夹缝里委委屈屈地左拐右拐,里边住的也是如他般在此读书的学生。
以几步外的平房为界限,一排排的房屋依着山势不规则地平铺下去,或明或暗的灯光与或浓或淡的夜色拼缀成一幅难以形容其风格的画面。再远处,一条街的灯火倒映在桃子湖那有些动荡的水里,将湖切割成明暗的两半。目光的极限,左侧是岳麓山,半山腰的电视塔每晚都亮着一盏灯,刺破了岑寂的山影,向黑夜昭示着自己的存在;右侧是河东高高低低的高楼,偶有霓虹点缀其间;前方便是湖那端的理学院背影、师大附中校门、体育场看台、教科院的正脸连成的一圈弧线。湖便在这样的环抱中。白日里偶尔漂着的油污,已经被夜色遮掩,或者有灯光的映照,反而呈现出一种特别的色彩,无声地潋滟。
这样的风景似乎一直没有变过。开始的时候,我们滔滔不绝,谈过往的悲欢离合,同路的漂泊流离,明日的天涯路远。后来,我们开始唱歌,带点自以为是的苍凉,歌声在黑夜的周围飘荡,我们在黑夜的周围歌唱;再后来,我们只是坐在那里,看头顶朗朗的月光,看满城的灯火,看那几个大风车黑黝黝的剪影。
不变还有房东出门打牌的时间,十二点出门,凌晨六点钟回来。我们坐在栏杆前,看着他顺着楼与平房间窄窄的路,走进被橘树遮住的黑暗里,慢慢不见。凌晨,我们半睡半醒的时候,他橐橐的脚步声还有敲门的声音清晰可闻。
那时候的我没有意识到,一种语言便是一个世界。而当时,有三个世界在我身上形成一个交集。在湖以北的宿舍,跟同学,使用的是普通话。在湖以南,坐在栏杆前,跟他们整夜整夜地聊天,用的是家乡话。而包围着这两个小世界的,是一个使用长沙话的大世界。
那时,我们,或者至少是我,对长沙话有一种本能的抗拒。构成长沙话的要素仿佛无处不在:公交车售货员扯开了嗓子喊:“五一广场”“师大”“天马山”“往后面站”“别挤在中间”,喉中挤出的气流在口腔内爆开,将紧贴的舌头与上颚恶狠狠地撑开,挤出一个个东倒西歪却理直气壮的词语,仿佛车厢的后面真的还有空间一样。宿舍楼前的杂货店,老板瞟一眼电视再瞟一眼买东西的人,然后回答:“三十”“四十”“两块八”,一个个数字在他独特的发声方式下,仿佛他的身材一般,矮却粗壮。超市的售货员,输完了商品的条形码之后,报出一个数字,声音仿佛摊开了散卖的墨鱼,干涩而寒冷,还带着一层白色的霜。当然也有愿意去听的,那是不时在电视里重播的奇志大兵相声,那时他们俩已经分开了,于是这些作品仿佛成了绝响一样,被重播了一遍又一遍,我们似乎也因此更多一份包容,在那些熟悉的段子里哈哈大笑。更多的,是一些经常邂逅的零零碎碎,是同是外地的同学在普通词汇里加入的一两个长沙词汇,例如“鳖”,一般加在人名背后,成为一个后缀,带点辱骂也带点亲热的意思。如“公羽鳖”,或者“羽鳖”——比较起来,后者比前者亲热的成分要更多一点。例如,“噻”,句末语气词,表祈使,如:“我在上网,你快来噻”。一开始的时候,遇到这样的说话方式觉得有说不出的懊恼,彷佛是在买到的正经商品里遇到了夹带的水货一般。但几年后的我,终于也开始在话语里夹杂这样的词汇,而此时我已经远在几百里之外的这样一个城市了,也许,这时的我因为这距离已经觉得安全了吧。
我说不清楚以上的叙述里,有多少是纯粹的客观,有多少是主观的偏见。当地人带着有色眼镜看我的时候,或者我也正带着另一副有色眼镜在看他们。唯一让我觉得平衡的是我还对这城市有几分眷恋。这也许说明我是公正的,但也许这正是偏见的根源。不管如何,这眷恋是真实的。这些眷恋是因为一些吉光片羽。
这些碎片有“岳麓山”“雪”“沿江大道”等等。将这些碎片连缀成画面,实在是轻松不过的事,因为那些场景就在我的心里。仿佛一个音乐盒,只要开启它,完整的旋律便会在空气里游走。那些顿挫、那些高扬、那些伏线,历历如五线谱上的音符。
岳麓山是登临过无数次的地方。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荫;风霜高洁,水落石出——欧阳修形容琅琊的句子移来似乎也挺适合。山上有白鹤泉,在山腰以上,名声大泉水却不大,相反在山麓有几处泉眼,水清冽,味微甜,有农夫山泉广告的效果。
有那么几个夜晚,一群人行走在黝黑如怪兽蹲踞的山旁,沿着一条少人行走的林间路,边谈边笑,往山顶进发。不关心路程远近,仅让那一轮圆月在左右引路,那清清淡淡的月光,从树叶的间隙里流泻而下,与浸人的寒气一道打湿了衣衫。
还有那个雪天,那该是四年里最大的一场雪了吧?青松俯首,苍柏低头,漫天满地都是蓬松晶莹的白。忽然一夜白发生的松树在寒风中兀自苍老了面容。几竿翠竹,轧轧地撒下几篷雪花,落入某人的脖子,登时尖叫与欢笑并起,跟着就是追逐的脚步声、带着笑的喘气声、断断续续的讨饶声。山如一个须眉皆白的老人,独坐无声,静静俯视这脚下的这群打打闹闹的人们。而更远处,船行稀少环流如带的江面,越发显得岑寂与冷清。那条一向人行如织的沿江大道,此时空自在铺天盖地的寒意中兀立。一带河滩,与江水平齐。夏天时的繁华景象还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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