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洞房
1、地主崽儿娶了一个漂亮大姑娘。七十年代初。二叔在四川省合江县是个轰动性的人物,他的高考分数全县第一名。可惜的是他的家庭成份不好,高分没有把他送进大学。极度的屈辱和愤慨之中,二叔逃离了令他窒息的家乡。
1、地主崽儿娶了一个漂亮大姑娘。七十年代初。二叔在四川省合江县是个轰动性的人物,他的高考分数全县第一名。可惜的是他的家庭成份不好,高分没有把他送进大学。极度的屈辱和愤慨之中,二叔逃离了令他窒息的家乡。
两年后,二叔回来了。人们都说这个地主崽儿还有几分能耐,能去参加什么新疆建设兵团。人们又说,二叔回来的目的是要娶个媳妇。有待嫁女儿的人家都摇头:这小子再有本事,也是个地主崽儿,能有什么风光前程?再说了,新疆是个寸草不生的荒凉之地,天寒地冻的,谁忍心让女儿跟着他去遭罪?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二叔破烂不堪的茅草屋被人们挤得水泄不通,挤得摇摇欲坠。众人奔走相告:地主崽儿把最漂亮最灵巧的贫农姑娘领进了家门。
在乐得合不拢嘴的婆婆面前,十九岁的二婶羞怯地低着头道:我一辈子都爱他,伺候他。
2、跟你在一起就是幸福的
在合江,二叔连登记结婚的资格都没有。二婶从公社开出了介绍信,就跟二叔一起登上开往乌鲁木齐的火车。
上车之前,二叔说:新疆建设兵团干的是挖沟修路的活,又苦又累。
二婶说:我不怕苦,我可以给你们做饭,我也能干活。
二叔说:说是建设兵团,其实跟部队一点也不沾边。我也就是个干苦力的,干一天是一天,没准那天就连口饭都吃不上了。你要是现在回家还来得及。
二婶说:你就是去要饭,我也跟着。你走前边,我走后边。
二叔乐了:你不怕狗咬你吗?
二婶也笑:不怕,我拿根长棍子,帮你打狗。
笑了一阵,二叔还是愁:吃饭是小事,咱们可没有房子住,兵团都是临时搭的铁皮屋子,都是通铺。男人还睡不下呢,你睡哪里?
二婶说:睡哪都成。天做被地做床,有块木板就成了。
二叔想了又想,小心地问:我什么都没有,你看上我什么了?
二婶说:我就看上你这个人了。看上了什么我说不清楚,但是没有你我活着就没意思。
二叔又说:可是我的成份是地主呀,这辈子也不见得有抬头的日子。
二婶用手堵二叔的嘴:吃苦受罪,我乐意。
3、男儿不轻弹的眼泪
到了新疆乌苏县,正值初冬,严寒袭人。生活在南方的二婶冻得面色青紫,浑身哆嗦。
更不幸的是,建设兵团已经不知去向。当地的哈萨克民族语言不通,二叔比划了半天,才知道兵团已经不再挖沟修路,去进行阶级斗争了。作为被斗争的对象,二叔当然不能去自投罗网。
二叔对二婶说:你回家去吧,趁我们还没有进过洞房,我手头的钱还够买一张到成都的火车票。
二婶固执地说:我不走。
二叔说: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去要饭。你是个好姑娘,我不能让你遭罪。兵团没了,我们住哪里呀?过些日子这里的雪会下得半人厚,冰天雪地的,我不能让你冻死。
二婶说:我跟你死在一起。
二叔无话可说了。他四处奔走,想要找一份安身糊口的活干。在那个严防阶级敌人的年代,谁也不敢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二叔也再没有了付给旅馆的钱。
冥思苦想之后,神情凝重的二叔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一把铁揪,开始挖掘冻结的地面。
二婶不解地问:你干啥?
二叔说:只有地下是最暖和的了。咱们挖个大坑,上面搭上木板,盖上土,就冻不着。
二婶转身就走了。不一会儿,她拖着一块木板返回来,兴奋地叫道:那边有好多木板,我跟他们要了,他们说全部给我们。
二叔把二婶紧紧搂在怀里。上不成大学都没有掉眼泪他哽不成声,泪流满面。
4、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洞房”
二叔四处奔波找零活干着,雇主一进付不起工钱的话,给他一碗马奶一个面馍,他也不介意,有时还完全免费地给人帮工。
第二年开春,二叔以他的朴实和真诚,取得了当地人的信任。当地公社看中了他的文化,请他到识字班教书,还给了他一间栖身的破房。
二叔搀扶着已经有了身孕的二婶从潮湿黑暗的“洞房”里爬了出来。
从结婚的那天起,二婶就任劳任怨地承担了所有的家务,还在公社的养马场挣着工分。在他们的大儿子上学的时候,二叔一家住进了自己动手盖起来的新房里。那是一个真正的家,每一块土坯都是夫妇俩动手打制,每一片瓦都是自己动手烧窑。每一面墙都是自己动手砌成,每一片瓦都是自己动手添上的。
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初期,二叔开了间酱油作坊。三年后,二叔组建了一个建筑施工队。又三年后,二叔有了一家建筑公司。再三年后,二叔成立了自己的房地产开发公司。
渐渐地,二叔成了当地最有钱的人。但不管是朋友强求还是美女引诱,他从来不曾涉足过娱乐场所,从来不拿正眼看过不正经的女人。每天晚上,二叔都会准时出现在二婶精心烹饪的饭菜前。
跟随爱情去了新疆的二婶已经在那里生活了近四十年。二叔的小别墅小洋楼已经是遍地耸立,二婶也搬了一次又一次的家。但是,最让她动情难忘的还是那个地下的“洞房”。
她把我领到那个深大概两米宽两米长三米的地洞前,泪光盈盈地告诉我:这就是我的洞房。
任何表白爱情的语言在这里都显得苍白。我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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