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在电影里的少年沙场——观影记之《空中杀手》

锁在电影里的少年沙场——观影记之《空中杀手》

龙逢杂文2025-04-27 15:44:07
押井守是个弯绕的日本名字,他的攻壳机动队也绕。押井守带人去的地方,看上去是个幼儿园,男孩照样舞刀弄剑,女孩抱着娃娃过家家,但你发现男孩的剑上刻着一串质数序号,女孩跑到跟前举着她的玩具:如果它没有灵魂,
押井守是个弯绕的日本名字,他的攻壳机动队也绕。押井守带人去的地方,看上去是个幼儿园,男孩照样舞刀弄剑,女孩抱着娃娃过家家,但你发现男孩的剑上刻着一串质数序号,女孩跑到跟前举着她的玩具:如果它没有灵魂,你也是帮她找不到的。小老师在写字板上用彩笔排列着函数计算式,押井守说:如果她得过菲尔兹数学奖,你不要奇怪,这是个游戏。如此情景是我的猜想。日本另一位动画制作师宫崎峻接守采访的时候说:我拍的不过是商业片。我第一次看宫崎峻非常惊讶,没想到动画片可以这样拍,第一次看押井守又一次惊讶,动画片竟然这么难懂,我已经四十岁,以为没有多少东西能让我惊讶,世界永远超乎我我的想象。
零八年威尼斯电影节,两位日本人都去了,宫崎峻带的是一部简单的《悬崖上的金鱼姬》,押井守带着他的《空中杀手》。押井守的片子最好译成另外的名字,这个片名太容易被错过。早在多年前有人预言:我们的世界将来不是被国家与国家分割,而是被公司与公司分割。押井守的《空中杀手》把战争交给公司与公司进行,这是战争的生意化,每一场战役意味着一笔成交,生死搏杀即是成本投入,因为限于公司之间,规则清晰,过程平静安祥,所以它只是供人观赏的游戏,游戏和生意的收益利润是整个世界的和平。押井守装进电影的可能不是用战争制止战争这种惯常的思路,他是说也许可以用战争的渲泻和演示来清除人心里那股原始的搏杀欲望。这仍是我的猜想。
关于竞技体育,那些男人女人间不流血或者少量流血的搏斗,有人认为它是战争的替代品,但谁都清楚,替代是永远替代不干净的。《空中杀手》启用战争游戏是不是可能完全替代?然而它仅仅是一部动画片,仅仅是一个看得见的思想,如果认可的人多,或许成为一个预言。
《空中杀手》的片名译得扎人,相较于功壳机动队,暴力的颜色却淡了很多。如果是好莱坞,杀手的角色多是派发给体格健壮面容帅呆的男人来演,押井守的思路,函南是娃娃脸的贾宝玉,而他的上司更过份,水素干脆是秀弱的林妹妹,贾宝玉和林妹妹会是空中格斗的高手吗?这样做当然是为了吸引动画片主指的少年观众。但是大家不要笑,伊拉克战争期间,美军的导弹发射系统里就有女性操作员,那些优雅的毕业于高等学院的女士难道不是杀手吗?虽为“杀手”,对她而言,战争几乎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电子游戏,在一场技术不对等的战事里,手指轻敲键盘之后生命一批批摧毁,血肉之伤远在千里百里之外,对她仿佛不是现实,暴力程度不及一场电影。
泛经济主义者把国家当做一个大公司,战争的生意化被他们分析得丝丝入扣,如果把《空中杀手》这部电影转一百八十度看,将生意战争化,直至推广到整个人世竞争,这样的视角稍有过份,战争必竟残酷至极,不可简单比拟。然而人世的竞争即战斗的寓言一样有效,虽然不到拼生搏死的烈度,排挤争夺的过程却远比世界大战更加漫长和泛滥(从幼儿园启动的比拼,广告语:不要让你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内心里纠缠忧虑、恐惧和压仰,长年在得失的喜悦和悔恨之间搓揉,日日积赞的焦灼烦闷渗透、占据、包裹心灵的每一个细胞,《空中杀手》提供一个特别的吸管或者喷口或者引爆。秀弱的水素加入战斗的时候是镇定的,就象我们每个人,面对竞争的时候我们的表面也是镇定的,电影里的战争是宁静的,包围我们的竞争也是宁静的,但是水素的内心在发生什么,只到她企图扣动扳机时我们才发现原来内心是那么的激荡暴烈,那么我们的内心是不是也有同样激荡暴烈?所有诸如此类的需求也是《空中杀手》的始创者,消费者是上帝,因为他花钱养育了制造者(令人作呕的胡说八道对不对?)。
如果把人世的竞争泛化为战争,那么人世是一个无边的沙场,好斗的人是幸福的。竞争为人世增加快乐和财富和光彩,在同一时间增加痛苦和困境和黑暗,也许和平的竞争可以有双嬴的结局,也许和平的竞争可以完全替代战争,也许杀戳只在电影里才看得到,也许少年们只认图画的暴力,也许也许也许,也许只是也许。
处在和平惯性区域里的我们,心安理得地把战争当游戏来玩赏,虽然大家都说要和平,其实战争来的时候是挡不住的,我们唯一能做的,是在战争没来的时候把它挡住。战争只是竞争的极端状态,陷在里面的敌对双方一样走投无路,好奇的我们借着电影来体会这种绝境,单单是出于无聊吗?也许是因为我们的身体里埋藏着长串的战争基因,搏斗是一种欲望,是一种动力,是一种除不干净的本能,在此没有人能够长大,除非衰老。
但愿押井守是一把锁,将那些稚嫩的暴力诉求紧守在电影里。
——愿望开花,落空如飓风横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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