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我回来了……”苏疯子站在村口那株几百年的桂花树下，他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再次划破了这个宁静的小山村。对于他的一声声呼唤，这里的人们似乎早已习惯了，只是在偶尔闲聊时或看着从身边颤巍远去的苏疯子时，才会发出那么一句感慨：“可惜了一个好后生，就这么给毁了，造孽啊！”

一
苏疯子原名叫苏耀祖。几十年前，苏疯子的祖父逃荒来到这里，年轻的夫妇俩还带着一个面色饥黄，满脸尘垢的小男孩，男孩大概只有五六岁的光景，那就是苏疯子的父亲苏坎。在征得村里老族长的同意之后，夫妇俩在村西头的磨坊边上搭建了两间茅草屋，还在灌木丛中开垦出几亩薄地，从此在这个叫桂花峪的村子落下了脚，一家子倒也过起了清贫的日子。苏疯子的祖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闲暇时经常帮衬着乡亲们的活计，因此与桂花峪的乡亲们关系一直不错。几年的时间下来，靠着勤劳的双手，简陋的茅草屋也改建成了明亮的大瓦房。原以为结束了颠沛流离的逃荒生涯之后，就此可以安居乐业了。可惜好景不长，也许是上天刻意地折磨着这朴实的一家人，在苏坎十二岁那年，夫妇俩和乡亲们一起进山去挖参，却遭遇了山洪，从此一去不归，再也没有走出那片林子。
当同行的乡亲们带回了这个噩耗时，十二岁的苏坎怎么也想不明白父母怎么突然间就不再回来了。“死”这个字眼，对于不识大字的苏坎来说，是无法去理解的、坐在家门口袋石墩上眼巴巴的等到了天黑，眼泪流干了，声音沙哑了，却仍没等到父母熟悉的身影出现。好心的乡亲们端来热腾的饭菜，劝哄着，总算暂时安稳了挣扎着的苏坎，可是年幼的孩子终究无法很好的独立生活。苏坎只有这一个家，再也没有别的亲人可以依靠。善良的乡亲们主动为这个父母双亡的苦命孩料理起几亩薄地。年终把收获的粮食颗粒不少的送到家中。年复一年，苏坎就这样长大成人了。
村口的老桂花树开花了，这一年，苏坎已过了三十。小伙子长得倒也标致，浑身上下有的是力气，在乡亲们的口碑也不错。只可惜没有至亲的人，就没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到这个无父无母的光棍家庭，所以苏坎一直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直至有一天石头婶子打探到几十里外的村子有一个右眼不太好，近乎失明的寡妇。于是好话说尽一箩筐，苏坎也倾尽了所有的积蓄，好歹总算把这个叫秀娥的寡妇娶进了苏家的大门，秀娥就是苏疯子的娘。
有了女人的家才像是个真正的家。秀娥是个善良能干的女人，虽然容貌上有所欠缺，但苏坎好不容易才有了婆娘，婚后的日子小两口倒也相敬如宾。第二年的夏天，苏疯子来到了这个世界，刚出生的苏疯子天庭饱满，闻讯而来的乡亲们都说这孩子将来肯定打有出息，苏家这下可有指望了。苏坎虽没有念过书，大字也不识几个，但光耀门楣，荣宗耀祖的大道理却懂得不少，随即给孩子取名为苏耀祖。从此夫妻二人倾心培育起了苏家唯一的希望。
苏耀祖倒也挺争气，主动父母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省吃俭用地供自己上学不容易。从上小学开始，年年都捧回一张大红的奖状，乐得憨厚的苏坎和瞎眼的秀娥笑的嘴都合不拢。打小到大，苏耀祖也从不给父母惹事，即使小伙伴追赶在身后取笑自己有个瞎眼的娘时，他也不生气，默默地走开。偶尔会有顽皮的孩子把他推到在地，他也只是爬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径直跑回家，却从不在苏坎和秀娥面前声张，只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小学毕业时，苏耀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县里的中学，为此乡里还专门奖励了两百元，桂花峪的乡亲们都说，老苏家历尽了坎坷与艰难，终于在这一代看到了希望，秀娥两口子将来就等着享福喽。

二
这一年和苏耀祖一起考入县里中学的还有一个叫笑笑的女孩。两人从小一起在桂花峪村口的桂花树下嬉笑长大，正所谓是青梅竹马。笑笑是村里老韩家的闺女，老韩家的日子也并不宽裕，也许是相似的家境让这两个孩子都比同龄的孩子更加懂事些。县城离桂花峪有十几口里的山路，每个周末，两人都结伴而行，从学校到家，从家到学校。初中毕业后，两人又一同考取了县里的重点高中，六年的山路，让这两个孩子在村里人眼中的金童玉女走得更近了。如果说贫寒的家境和紧张的学业让这一对充满朝气的孩子不敢企及奢侈的爱情，那么就权说成是一种纯洁的情愫吧。笑笑和苏耀祖约定，两人将来要报考同一所大学，至少也要在同一座城市上大学。
转眼高考日愈临近，苏耀祖和笑笑都在作最后的冲刺了。如果一切平静如常，也许苏耀祖就不会成为后来的苏疯子。他那坎坷命运的老父亲和瞎眼老娘也就会像乡邻们所说的该享受清福了。但命运却似乎早已注定了所有的结局。
周末回家时，苏耀祖与往常一样等待着与笑笑一起回家。许久，却没有等到。返回校园，遇见笑笑的同班同学，才知道笑笑回家已经好几天了。他也只好独自翻越那几座熟悉的大山。一路上，他思忖着笑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他无论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今生，他已经无法与笑笑再次一起走完这条是十几里长的山路了，也不能再次为笑笑戴上随手摘下的无名小花了。
桂花峪是个山谷中的小村庄，环抱在四周的群山中。韩家的水田刚好在山脚下，这天韩老汉想着要把田埂上的杂草清除掉，桂花峪人习惯了在山坡的一侧劈开一道防火沟后再点燃田埂中的杂草，多年来人们一直沿袭着这种方式，从未发生过任何的事故，毕竟水田与山坡还有五六米远的距离。岂料这次韩老汉却偏偏出事了，突如其来的山风卷起零碎的火星，越过了防火沟，点燃了葱郁的山林，火势愈来愈猛，等众人得以把大火扑灭后，竟烧毁了好几亩的山林。韩老汉的一把火把自己烧进了监狱，出事后村里人把笑笑接回了家，望着双眼红肿的母亲，还有家中将要背负的巨额债务，笑笑来不及跟苏耀祖道一声再见，便南下打工了。苏耀祖回家种地这一切后，疯了似的奔向韩家，笑笑的母亲从枕头下摸索出一封信递给他，看着憔悴与衰老并存的韩母，苏耀祖不忍再多呆下去，一番安慰之后，径直跑向了村口的老树下，掏出笑笑留下的信，信很长，足足写满了四页纸。从记事起，苏耀祖只哭过仅有的两三回。这一次，他却无法抑制住泉涌般的泪水，不知是在为笑笑抱怨命运的不公，也不知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离别方式，但是他却哭了，抱着斑驳的古树躯干，他已忘却了旁边还有人在观望着